回过头来说本院,在本院的师资结构中,实务性的教学岗位还是很缺少的。我曾经受教育部教指委委托,很正式地对23所新闻院系的30位专家做调 查,专家们普遍认同新闻传播教育界“实务型师资严重匮乏”这一观点,整体态度值接近5.9(最高值是7),呈现出很高的认同度,其中30位专家里共有13 位专家态度值为7,对这一观点表示极为赞同,足可见“严重缺乏实务型师资”是在新闻传播教育界中普遍存在并被普遍认知的严重问题。本院也不能例外,理论水 平很好,但与你们未来的职业需求相比,实务培养的资源是偏弱的。所以以后你们得时刻提醒自己,要自力更生、增强动手能力。当然,我们是有很多非常好的训 练,比如学生记者团,模拟广告公司,DV工作室,有很多成功的实践教学的例子,但是学生多,资源少,时间短,车水杯薪,这点东西非常不够。学记团出去搞实 践,我看了学生的实习体会之后非常心酸,他们是这么说的:出去五天就像学了五年一样。翻译过来就是,在实践技能训练的层面上,在学校学了很多纸上谈兵,但 远不如出去强化训练有效。
第三,思想和精神。你的大学生涯还应该培养什么?“独立之思想、自由之精神”。这是陈寅恪在王国维纪念碑铭中提出来的,可以说是“五四”文化精 神的核心。大学是培养自由意志的地方。你们以后听到讲课可能会感到南大的老师观点比较先锋、比较尖锐,百花齐放,畅所欲言,为什么大学会养着一些富有独立 思想的教授呢?其中,每个大学都这样,只要是著名大学,她一定会尊重思想的独立性,知识分子的人格。大学及大学精神的兴衰,关乎国家和民族的未来,大学有 思想,国家才有理想,大学有精神,民族才有成长。在大学的土壤上,如果大学生不能培养出独立思想、自由精神,这个大学是失败的,当然学生本人更是失败的。 与此同时,你要关怀民生,关心民众福祉,杨福家教授评价普林斯顿大学,说这所名列美国榜首的世界顶尖大学,不仅有大楼,更充满着大师和“大爱”,这里的大 爱,在我看来,就是精神气质。如果你作为一个优等生,学分级还挺高的,但一跟人谈话,思想很苍白,精神很空虚,对国家对民族没想法,对社会问题对环境污染 对民生疾苦没概念,上到现代化,下到粮油价,你什么感叹、什么愿望都没有。那我就要问,我们培养你做什么呢?我们培养的是人才。什么叫人才呢?首先是有思 想的人啊。不仅有知识有能力还要有思想的,才叫人才。一个国家、民族的事业是代代相传的,下一代必须比上一代强。就像你们必须比你们的父辈更好,你们家才 有希望,国家也是这样,大学也是这样。如果你在上大学期间,你崇拜老师,背诵课本,除此之外别无他物,那就完了。
七十年前,我们中央大学的老校长罗家伦教导学生说:“总要集中精力,放开眼光,努力做出几件伟大的事业,或是完成几件伟大的作品……凡事总须从 伟大的方向做去,民族方有成功。”简言之,你要有热忱的思想、公益的精神,学习时朝气蓬勃、志存高远,毕业后要利国利民、经世济用,一个人的价值,与他对 社会的贡献度是成正比的。思想要深刻,但不极端,精神要自由,但不放任。
第四,教养。什么叫做教养?我先从故事讲起,一些海归人士告诉我我们说,在海外是非常容易识别亚洲人的,与此同时,最容易识别的就是中国人。为 什么能把中国人和日本人、韩国人分开来呢?原因很简单,在公共场合的表现不同。在楼上趁人不注意倒一盆脏水下去的一定是中国人,在公共洗手间里随地吐痰 的、龙头没关紧的,或者在餐厅、在机场高谈阔论的,在运动场丢下垃圾的,与人做生意时不时说点谎话搞点小聪明的……常常是中国人。甚至在海外,越南人似乎 都比咱中国人显得有教养。听了这个评价,大家一定很不舒服,不过仔细想想,这些事情,其实从我们的校园里就开始了。改革开放前的三十年,几代学人从历次残 酷的政治运动中失去的,不仅是经营国计民生的能力,而且包括知识界固有的文化教养。这是大学的不幸,也是中国文化传统的不幸。
教养,最浅表的层面叫礼仪,就像给上课的老师倒个茶搬个凳子,见长辈、领导的面问声好,等等。懂礼仪没什么大不了,是常规;但是,不懂礼仪就意 味着不懂规矩,不体面。我到香港台湾,感到他们的校园里很有文明的传承。尤其在台湾我印象特别深刻,他们的所有文化细节都似乎应验着我对整个中国文化传统 的原初假设和理解:学生在学校走廊里,遇到老师过来了,只要看上去像老师的,对面过来的同学们都会点头,有的严肃一点的,来一个鞠躬。请教问题,老师回答 了,学生一定说谢谢,然后点头或者鞠躬。但在我们的校园里面,这些年,老师之间,同学之间,老师同学之间这种礼节就少了很多。就拿迟到来说,上课同学迟到 难免有之,但我们是怎么迟到的呢?有人会大声敲门,喊“报告”,好像迟到了有什么得意的心得要宣布一下似的,然后大步流星走到座位上,左看两眼,右看两 眼,还沉思一会,“哐当”把书包甩在座位上,然后再拿出一罐饮料戳在桌上,咕嘟咕嘟喝几口水,这时候沉重的坐下,还喘口气:“哎”。这是什么教养?什么礼 仪?不仅无礼,简直是非礼。(笑声)
迟到了,你最好用最小的噪音从墙角溜到你的座位上去,力争像隐形人一样不被别人发现。我在台湾开会,有一次他们副校长迟到了,我看见他差不多是顺着墙角,蹲着,一点一点的走到自己的座位上。师生们都觉得这是常规。
所以,在教养的深处,不仅是礼仪,而且是起码的公德心,而且是一这种高贵的文化气质。
所以在课上,我要求学生,与同桌可以说话,但是要耳语,不能被别人听见,你说话是私德,被我听见就是公德了。累极了可以睡觉,但是不能打呼噜, 你睡觉是私德,打呼噜被我听见就是公德了。(笑声)所以在课上,我要求学生倒茶、搬凳子。在课下,我要求学生写信、发短信、写邮件要有完备的礼貌格式,诸 如此类。因为,我觉得在这种积久的训练中,学生终将在教养上、在文化上、在社会交往上收益。
第五,真性情。你要做个有真心、有感情的人。这种真情,大到对国家的感恩之情,小到对家人的人伦之情。刚才讲了四个大学教育的内容,但是,在以 上四条都实现的情况下,有一种大学生涯还可能是失败的。这人上大学了,也毕业了,他在这大学生活过,也存在过。但他的生活没有感情可言,好像是为某个机械 空洞的目标活着。就是:我来,我听课,我毕业。没快乐,没乐趣,没感情,也谈不上真诚和激情。我怕出现这种机器怪物,饱读诗书却毫无情趣,看见人握个手, 握手时很机械,脸上毫无没表情。你讲个幽默故事,他都不会笑,笑,也比别人慢,比别人勉强,好像是给面子笑的。(笑声)就连汶川地震了,也是领导让捐就捐 一个,让捐多少就捐多少。同学有苦恼,也不会想到去安慰一下。业余爱好没有,什么都不沾,就爱考试看成绩。这样对社会固然无害,可对你本人这一生是很有害 的。在你18到22岁这一人生最好的年龄,没有舒展开你的青春。我觉得,这也是不对的。情趣方面,可以列出很多菜单,你得有爱好,有朋友,有感情。难免 的,也会因为好奇心和幼稚,犯点小错误,比如也曾贪睡,也曾早退,也曾喝醉。(笑声)看上去不是很完美,但如果人没有性情,那就可能在成长史里会有更大欠 缺。所以我们说,要有好思想,好学问,好教养,同时,人也要有感情,有趣味,有真心。2002年,南大前任校长蒋树生给我们新闻传播学院的学生记者团题 词:“千教万教教人求真,千学万学学做真人”。一个“真”字,是人生品格的重要元素。这样的人生,将会很有创造力、很有光泽、很有活力。
至于说还有一种极端的人,不讲感情、不爱他人、不爱集体、甚至还不爱父母家人,眼里只有冷冰冰的争权夺利,整天蝇营狗苟,这比机器怪物还要差, 这是电脑病毒。(笑声)毫无疑问,学生中最令人讨厌的是既没文化、又没情趣、又没公益心的人。任何活动和自己没利益关系的就不参加,活着主要是为了趋利避 害、四处钻营,但谈到公益,则拔一毛利天下而不为。
总之,我们要的是品学兼优的人,同时也要的是有血有肉、有感情、有爱的人。在大学里,他的人生很舒展、很健康。在此基础上,他才会有想法,有抱 负,有热血。南大和北大一样,是培养热血青年的地方,北大是五四运动的摇篮,救亡图存,可是南大则是四五运动的先驱,拨乱反正;当年北大充当了一二九运动 的主力,而南大则是五二?运动的先锋。谈到中国的改革,就无法不不提“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”大讨论,这一讨论的发起者之一就是当年南大的青年教师胡 福明。如此说来,南大历朝历代,除了字字珠玑的学问家,还有为国为民的热血青年。在这里,我当然希望,你最好两者都是。(笑声)
所以,按照以上所说,知识水平或理论水平是一套价值,实践水平又是另外一套价值。这两手都要有,都要硬。除此之外,你还要有思想,有教养,善于领会国家社会对人才的全方面要求。